我討厭苦難，并且竭盡全力地逃避一切苦難，但不得不承認，苦難，確實可以讓人快速成長。

司馬遷說：

文王拘而演周易，仲尼厄而作春秋。屈原放逐，乃賦離騷。左丘失明，厥有國語。孫子臏腳，兵法修列。不韋遷蜀，世傳呂覽。韓非囚秦，說難孤憤。

這些成就，無不是因苦難而取得的。

之所以如此，大概是因為人在苦難面前，如果不想被苦難打倒，就只有不斷成長，成為更好更強大的自己，才有破局的可能。

小說《牛虻》，就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，主人公阿瑟歷經重重苦難，化身牛虻歸來，成為堅強的革命者，決心不取得自由誓不罷休，而讓他成長的催化劑，就是苦難。

01

阿瑟家世顯赫，從小就生活在物質的王國里，但他生性敏感，富有藝術氣質，安靜坐著時，活脫脫像個女孩子。

除了母親，他最信賴的人是神父蒙塔奈利，最喜歡的姑娘的琴瑪。

在準備考大學的那段時間里，阿瑟認識了很多新同學，他們當中有幾位，是意大利青年革命黨。

那時候，意大利四分五裂，風雨飄搖，無數愛國青年揭竿而起，誓救人民于水深火熱之中。

可那年冬天，母親病得越來越嚴重，阿瑟幾乎寸步不離地照顧母親，也就將這些事丟在一邊，然而，他心愛的姑娘琴瑪，也熱心于革命事業，在琴瑪的影響下，阿瑟重新拿起關于革命的書，最終成了意大利青年革命黨的一員。

他決心為此獻身，將侵略者趕出去，創建一個自由的共和國，但阿瑟一直認為，憤怒和激情是拯救不了意大利的，只有愛才能拯救意大利，只有基督那樣的愛，才能拯救意大利。

在工作中，琴瑪需要和另一個男生密切配合，這讓阿瑟無比嫉妒，但他也覺得，這樣的嫉妒是一種罪惡。

阿瑟是一個虔誠的人，他虔信基督所說的真誠和愛，他在卡爾迪神父面前懺悔，可他無意之中說出了革命黨的一些秘密，他以為他懺悔的神父，只是基督的代言，沒想到卻是統治者的走狗。

事情敗露了，不少同志被抓了，有的四處逃亡，有的被當街打死，阿瑟也被逮捕了。

但他畢竟家世顯赫，家族是輪船巨商，親生父親是位高權重的大主教，沒多久，就被放出來了。

可家里人覺得全家的臉都被他丟完了，同志覺得他是叛徒，他試圖解釋，可是就連琴瑪也不理解他，直接給了他一個耳光。

禍不單行，阿瑟也得知，他一直最佩服最信賴的蒙塔奈利神父一直在騙他，他才是阿瑟的親生父親。

雙重打擊之下，阿瑟才真正醒悟過來，他決心重新開始，于是寫下一句「到海港里去尋找我的尸首吧」，就假裝投河自盡，從此遠走他鄉。

尼采說：那些打不倒你的，終將使你更加強大。

但到底會不會變得更加強大，還是要看人，有人被苦難一擊就倒下了，再也爬不起來，而有人在苦難面前，卻能脫胎換骨，變得更加強大。

02

從那以后，阿瑟就消失了，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。

轉眼就到了1846年，距離阿瑟「投湖」已經過去了十三年，意大利局勢依舊混亂，各黨派勢力也在暗中較勁，有人主張請愿，有人主要發表革命小冊子，有人主張雙管齊下。

還有人說，當務之急是喚醒民眾。就像一百年前的中國，魯迅棄醫學文，因為他知道，如果不喚醒民眾，那麼民眾的身體再強壯，也只能充當麻木的看客。

此時的琴瑪，已是革命隊伍中的重要人物，她插話說「已成龐然大物，未免流于昏昏，直須得一牛虻，庶可一螫而醒。」

聽完琴瑪的話，立即有人想到了當時最有名的革命作家「牛虻」，

牛虻這個人，東奔西走，行蹤飄忽，凡是反教會的活動，他都不拒絕，他寫諷刺文章，針砭時弊，凡是阻礙革命的力量，他都毫不留情地進行諷刺。

由于鬧革命鬧得太厲害，牛虻被懸賞緝拿，在緝拿他的告示上，將他全部特征都寫得明明白白的，但牛虻還能騙過搜索隊，活動在需要革命和起義的地方。

牛虻的本事，可見一斑。

誰又能想得到，這就是十三年前那個敏感脆弱的阿瑟呢？

初次見到牛虻，琴瑪并沒有認出來他就是阿瑟，只見這個牛虻跛著腳，臉上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，左手少了兩根手指，說話帶有口吃，這般容貌，實在讓人沒法將他和當初的富家公子阿瑟聯系起來。

和牛虻聊了一陣，琴瑪只覺得，這家伙實在太令人討厭了，他似乎看什麼都不順眼，都加以諷刺。

諷刺不是目的，諷刺只是警醒。

隨后，牛虻開始針砭時弊，企圖用文字喚醒民眾，也喚醒某些人不切實際的理想主義，他利用一切可能的方式，和壓迫者做斗爭，他偷運軍火，頻繁地參與游擊戰。

對于敵人，牛虻毫不留情，對于不理解他的同志或者民眾，他卻毫不在意。

此時的他，就是真正的「牛虻」。

蘇格拉底也曾把自己看成一只牛虻，他說：

打一個可笑的比喻，我就像一只牛虻，整天到處叮住你們不放，喚醒你們、說服你們、指責你們。

蘇格拉底這只「牛虻」，是為了讓人學會反省，走向靈魂，走向真理，而阿瑟這只牛虻，是為了喚醒人民，讓人們看清時局，不被迷惑。

03

到底經歷了什麼，才讓敏感脆弱的阿瑟，變成堅強的牛虻？

當年，阿瑟離家出走，偷渡到南美，打算活得下去就活，活不下就去死，開始了煉獄一般的生活。

他口袋里沒有一個子兒，但年紀輕，身體好，各處打工倒也勉強過得下去，他在智利的港口做工，被一群海員使喚，欺辱，做過賭場的仆役，賭場的人打他，把他打成殘障，在床上躺了四個多月，幸好被一個老太太收留。

腳跛了，一只手臂也出了問題，從此就找不到工作了。

沒有工作，就有什麼活兒干什麼活兒。

他曾給甘蔗種植園的黑人打過雜，靠干苦力糊口，被黑人沒完沒了地驅使，沒完沒了地呵斥，因為瘸腿走不快，搬不動很重的東西，還動不動就就突然發病，他總是被監工趕跑。

他去銀礦打過工，處處碰壁，大多數時候找到了工作，就算找到了，一起工作的礦工又總是揍他，差點把他揍死。

後來實在忍受不了，就處處流浪，替人補鍋，幫人跑跑腿，給人家清理豬圈，後來又做了雜技團的小丑演員，他無數次生病，無數次病發，無數次死里逃生。

聽他說完，琴瑪問他，活得這麼苦，怎麼沒有去死？

牛虻說：

我死了，我的事業怎麼辦？誰來替我完成？

羅曼羅蘭說：

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，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，依舊熱愛生活。

無比苦難的生活，并沒有打倒他，反而讓他堅定了自己的信念，讓他成了一個偉大的戰士。

苦難就像火，但只有鳳凰才會浴火重生，大多數人，在火中，只會化為灰燼，然而，也只有那些在苦難中迎難而上，從不退縮，甚至成了更好的自己的人，才是真正的強者。

04

牛虻的敵人很多，侵略者，反動派，還有那些腐朽的統治者，但他反對得最厲害的，是教會，因為他覺得，教會借信仰之名，迷惑民眾，控制民眾。

希望牛虻死的人，也很多，教會的人想讓他死，侵略者想讓他死，那些不安好心的人想讓他死。

牛虻對于自己的事業，一向不辭辛勞，也不怕死亡，不懼危險。

在一次危險的任務中，牛虻被圍了，他和同伴拼死突圍，關鍵時候，蒙塔奈利進來， 用自己的身軀擋住牛虻的槍口，牛虻哪怕憎恨教會，可是蒙塔奈利畢竟是親生父親，是他曾經最信賴的人，他依舊沒能對自己的親生父親開槍。

他被捕了。

敵人對他進行了接連不斷的審訊，能用的招數統統都用了，威逼利誘，一樣不少，可是牛虻不為所動，守口如瓶。

蒙塔奈利問他，事到如今，還打算怎麼辦？他淡淡地說，逃得了就逃，逃不了就死。

語氣平淡得好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。

同志們對他進行救援，想方設法送進來幫助他越獄的工具，牛虻鋸斷了窗上的鐵條，同時也犯病了，剛走到門口，就暈倒了。

越獄失敗。

有人告訴蒙塔奈利說，要是不處死牛虻，就會發生更多的武裝暴動，會有更多的人死亡，蒙塔奈利去監獄里見了牛虻，知道他就是阿瑟，但他還是同意處死阿瑟。

死前，阿瑟在監獄里偷偷給琴瑪寫了一封信，拜托獄卒將信送出去，將真相告訴琴瑪，信的最后有這麼一句：

無論我活著，或者是死亡，我永遠都是快樂的牛虻。

有的人死了，他還活著，牛虻死了，但千千萬萬個牛虻站起來了，就像蘇格拉底死了，但蘇格拉底化身的那只牛虻，一直都在。

05

陀思妥耶夫斯基說：

我就怕我配不上我受的苦。

這世上的苦難，大概分為兩類，第一種是因為身體帶來的苦，比如貧窮帶來的苦，以及疾病帶來的苦，還有因死亡而造成的痛苦，這種苦，是生而為人，所必須領受的，沒有人能夠逃避。

比如常說的人生八苦，生老病死，怨憎會，愛別離，求不得，放不下。

這些苦隨便一個，都讓人望而生畏，但也確實有無數人從這種苦難中脫穎而出，成為生活的強者。

還有一種苦，是我們的心靈渴望超脫，是我們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個人的處境，那是孤獨、被拋棄、渺小、無力的被造者，我們改變不了這樣的事實，無論我們怎麼努力，這個身體都是這樣，所以就不得不從心靈上尋找安慰。

這種苦，一些人可能感受不到，他說人對生命本身最深切的領悟，是一個人對「我是誰，我從哪里來，要到哪里去」的深沉的困惑。

在這一點上，就像史鐵生說的，人所不能，就是殘障，史鐵生從身體的苦難里超脫出來，在心靈的戰場上和命運對弈，成了真正的強者。

總而言之，人生實苦。

所以，不努力變好，怎麼對得起受苦的自己。

所謂變好，也不是單純指變成某個固定的樣子，不是說獲得更多的錢，獲得更大的名聲，取得更大的成功，而是一個人越來越像自己，是將生活過成自己喜歡的樣子，是讓人生向著自己希望的方向前進。

06

苦難本身是沒有意義的，也是反人性的，因此，無論何時，我們都應該慶幸，我們的生活沒有遭遇更大的災難。

然而，不管我們如何逃避，苦難終究還是不可避免的。

當苦難降臨的時候，他其實也是在告訴你，你要變得更好，能領受到這一點，苦難才有了意義。

所以，我要祝福那些此時此刻的生活不曾感受到苦難的人，你們有福了，因為你們不必遭受苦難的璀璨。

我也要祝福那些正在受苦的人，你們有福了，因為命運給你機會，讓你看見了自身的不足，提醒你要成為更好的自己。